1991河南戏曲演唱会
1991年河南戏曲演唱会:那夜,戏台上的烛光没有熄灭
1991年夏末的郑州,空气里还浮动着未散的暑气。工人文化宫门前的老槐树上,知了叫得声嘶力竭。暮色里,三三两两的戏迷攥着泛黄的门票往剧场里走,他们中有人拎着竹编暖水瓶,有人揣着油纸包的花生米——这是老戏迷看戏的标配。剧场后台的化妆镜前,几位鬓角斑白的老艺人正对着镜子勾脸,油彩在皱纹里洇开的痕迹,像极了年画里那些历经百年风霜的门神。
一、锣鼓声中的暗涌
后台的衣箱里,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个戏班的行头。豫剧的蟒袍泛着暗金色的光,曲剧的水袖像一汪流动的月光,越调的靠旗上金线绣的虎头在电灯下依然威风凛凛。省豫剧三团的张宝英老师正在给年轻演员勒头,细棉绳在乌发间穿梭时,突然轻声说了句:今晚的《花打朝》,可能是我们这辈人最后一次全本演了。
台前的观众席渐渐坐满,第二排坐着几位穿中山装的老人。他们膝盖上摊开着笔记本,钢笔尖在纸页上游走时发出沙沙的响动——这是省戏曲研究院的老专家,他们的记录本上,密密麻麻记着各剧种濒临失传的唱腔。当豫西调传承人王素君登台时,有位老教授突然摘下眼镜,用手帕狠狠擦了擦镜片。
二、暗夜绽放的昙花
子夜场的《朝阳沟》开演前出了意外。原定饰演银环的演员突发失声,后台顿时乱作一团。就在此时,给角儿们端了三十年茶水的刘妈突然开口:让我试试?这个在剧团打杂半辈子的妇人,竟把银环的十八个唱段唱得字正腔圆。后来人们才知道,她原是某县剧团的台柱子,为照顾瘫痪的丈夫才隐退幕后。
当越调《收姜维》演到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时,台下有位拄拐杖的老者突然颤巍巍站起来跟着唱。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在空气中打着拍子,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亮——五十年前,他正是凭这段唱腔在朝鲜战场上为志愿军演出。散场后,工作人员发现他坐的椅子上,留着未干的水渍。
三、余音里的晨光
天将破晓时,最后一场《穆桂英挂帅》的幕布缓缓落下。但观众席的掌声经久不息,几个年轻学生翻过座椅冲上戏台,非要老艺人教他们耍花枪。道具师傅把备用的马鞭分给孩子们,晨曦中,那些生涩的招式竟透出别样的生气。有位穿牛仔裤的姑娘举着相机来回奔跑,后来她拍摄的《后台十八图》在国际民俗摄影展上拿了金奖。
这场持续了十三个小时的演唱会,在戏曲史上留下了特殊的注脚。当年那些在台下嗑瓜子的孩子,如今成了非遗保护中心的中坚力量;那个临时救场的刘妈,去年以八旬高龄重登舞台。每当有人问起戏曲的出路,亲历过那场演唱会的老戏迷总会眯起眼睛:91年那个晚上,我们在黑暗里守了一夜,可到底等来了天亮不是?
幕布后的油彩早已斑驳,但那些在深夜里倔强亮着的戏台灯光,始终照着后来者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