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2年河南戏曲春晚
豫韵绕梁廿八载：寻访1992年河南戏曲春晚的幕后尘烟
1992年的郑州，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夜里，省豫剧二团排练厅的灯光彻夜未熄。时任导演张怀民捧着搪瓷缸在排练场来回踱步，他的茶缸里泡着浓得发苦的毛尖，这是他为即将到来的河南戏曲春晚准备的第五个不眠夜。窗外飘着那年冬天第一场雪，却盖不住室内此起彼伏的弦索声——这可能是中原大地上最后一场纯粹由戏曲撑起的春节晚会。
一、台前幕后的抢妆记
化妆间要出人命了！道具组老刘的破锣嗓子惊醒了整个后台。当红须生李树建正对着镜子发愁：他的髯口刚粘到一半，化妆师就被临时调去救场。这位后来享誉全国的豫剧名家，彼时正手忙脚乱地往脸上补油彩，活像开封朱仙镇年画里走出来的门神。
这样的混乱在当年屡见不鲜。晚会统筹王淑芳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记着：曲剧《风雪配》的道具雪片卡在了巩义某乡镇工厂；越调大师申凤梅的凤冠需要紧急加固；就连压轴戏《抬花轿》的八抬大轿，都是临时从新郑民间戏班借来的古董。最要命的是，直播前三天接到通知：必须加入新编反腐剧目《包公审电脑》——这个荒诞的命题作文，让编剧们抓掉了大把头发。
二、戏比天大的倔强
在电视晚会尚未被歌舞小品占领的年代，戏曲春晚有着近乎神圣的仪式感。72岁的曲剧泰斗王秀玲，硬是推掉住院通知来参加排练。她的《风雪配》需要连续跪唱十三分钟，每次排练完都要徒弟们搀着才能起身。有人劝她用替身，老太太眼睛一瞪：戏比天大，替得了身替得了魂吗？
年轻演员的较劲更令人动容。豫剧新秀汪荃珍为练《穆桂英挂帅》里的靠旗翻身，把宿舍墙壁撞出片片白印。道具组至今记得那个画面：腊月二十六凌晨三点，空荡荡的排练厅里，一个红衣身影还在与三米长的水袖较劲，冻僵的手指在丝绸间翻飞如蝶。
三、老磁带里的时代密码
如今翻出那盘画质模糊的录像带，依然能触摸到那个时代的体温。常香玉弟子虎美玲的《花木兰》选段，收音话筒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换气时的颤抖——那是连续三场慰问演出后的疲惫嗓音。当字幕打出编曲：电子琴配器时，台下乡亲们的窃窃私语仿佛穿透时光：这洋玩意儿能配上咱梆子腔？
最耐人寻味的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电视仪式感。转播车司机老周回忆，直播当天郑州突降大雪，金水路堵成停车场。为保信号畅通，电视台发动职工扛着设备徒步三公里。当荧屏上终于出现梨园春色时，千家万户的饺子锅里正腾起团团白雾。
这场晚会的录像带至今保存在河南艺术档案馆，胶卷边缘已泛起雪花噪点。那些在舞台上较真的人，有的已成故人，有的仍活跃在抖音直播间。当我们回望1992年那个风雪夜，看到的不仅是中原戏曲最后的黄金阵容，更是一个古老剧种在时代裂变中的倔强身姿。如今各大卫视晚会上的戏曲联唱越来越像文化点缀，而那个把整台春晚交给戏曲的冬天，已然成为绝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