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6河南戏曲晚会
1976，那个秋夜的梆子声——寻访四十八年前的中原梨园盛事
1976年深秋的郑州，街边的梧桐叶落得格外早。省文化局的小院里，一沓油印的节目单正在人们手中传递。老局长的手指在豫剧《朝阳沟》选段上停留良久，突然用红笔重重圈出栓保娘三个字：给阎立品同志发加急电报，就说中州父老想听她的祥符调了。
那时的中原剧场后台，弥漫着白瓷缸里飘出的茉莉香片味儿。唐喜成对镜勾着红脸，铜锤在掌心转得发亮。唐团长，您说今儿台下能坐满么？刚进团的武生后生声音发颤。老生演员李斯忠把髯口往肩上一甩：五八年咱在人民大会堂唱《司马茅告状》，台下坐着周总理——话音未落，侧幕传来常香玉清亮的嗓音：小赵，把我那双蓝缎彩鞋再补两针。
当晚七点十五分，大幕在两千人的屏息中缓缓拉开。台口两盏老式聚光灯突然爆出火花，电工老周猫腰冲上舞台，观众席爆发出善意的哄笑。谁也没想到，这个意外成了整晚最温暖的注脚——当七十三岁的陈素真踩着那双缀满补丁的绣鞋登台时，台下有位拄拐的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，用沙哑的嗓子跟着哼完了整段《三上轿》。
后台的煤炉上，铝饭盒里的胡辣汤咕嘟作响。马金凤卸完妆，正给发着烧的柳兰芳捂手。忽然前场传来山呼海啸的叫好声，原来是王善朴和魏云返场加唱《小二黑结婚》。台侧的老琴师突然放下板胡，从中山装内袋掏出个油纸包：这是俺娘走那年留下的坠胡弦，今儿给《花木兰》伴奏使了吧。
子夜散场时，建设路排满了二八自行车。几个翻墙进来的半大孩子蹲在剧场房檐上，学着小香玉的唱腔比划兰花指。收道具的老张头摸出半包黄金叶，给拉大幕的伙计们挨个递烟：瞅见没？常大师谢幕时眼窝子都是湿的。东方泛起鱼肚白时，文化局打字员还在油印机上赶制简报，蜡纸上的标题墨迹未散：传统戏复苏的破晓之声。
四十八年后的今天，当我在省档案馆泛黄的档案里翻到那张节目单，发现《穆桂英挂帅》的演员表上有三个名字被钢笔淡淡划去——他们没能等到传统戏真正的春天。窗外传来商城遗址公园的戏迷票友在唱《程婴救孤》，某个瞬间，1976年秋夜的板声与梆韵，突然穿透时光，在二十一世纪的晨雾中清晰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