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0年河南戏曲晚会
1990年河南戏曲晚会：老槐树下的最后一嗓
1990年深秋的郑州人民剧院，空气里浮动着油墨未干的节目单墨香。六十二岁的马金凤在后台抖开那件绣着金线牡丹的披风时，手指忽然顿住——十年前在洛阳关林庙演出《穆桂英挂帅》，也是这般带着露水寒意的清晨。
这场晚会原是为港澳同胞准备的专场演出，却意外成了中原戏曲黄金时代最后的绝唱。豫剧五大名旦中唯一健在的崔兰田抱病登台，唱《桃花庵》时特意将雪里梅花雾里山的拖腔延长了三拍，台下三十年的老票友王守义猛然惊醒：这是要传腔啊！
后台的搪瓷缸子见证着最后的师徒传承。曲剧皇后张新芳把徒弟王秀玲叫到煤炉旁，就着咝咝作响的开水声说戏：《陈三两》的哭腔要像滚水浇在冻土上，先冒热气再渗进去。窗外的法桐叶子扑簌簌落着，年轻演员们挤在门帘后偷师，生怕漏掉半个身段。
当晚最惊人的是越调大师申凤梅。六十三岁的她在《收姜维》中连翻三个虎跳，绛红靠旗扫过台前汽灯，惊得第一排观众直往后仰。散戏后道具师傅老李发现，申老师那双厚底靴的麻线里渗着淡淡血印——半月前她在周口演出摔裂的脚踝根本没痊愈。
子夜时分，常香玉的关门弟子王惠被叫到化妆间。常大师用描眉的毛笔在报纸边上记着唱腔，忽然抬头：惠啊，把《拷红》里'尊姑娘稳坐在绣楼以上'这句，用咱们巩县老腔再唱一遍。窗外传来卖浆面条的梆子声，与屋内沙哑的示范声交织，惊飞了梧桐树上栖宿的麻雀。
这场持续六小时的晚会，台上台下没人注意到音响师老张悄悄关了麦克风。当申凤梅的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在剧场自然共鸣时，七百个座位同时颤动，这种源自土地的声音震颤，在第二年就被进口音响设备永远封印。那些在幕布后偷学的年轻演员们不会想到，他们竟成了最后一代用肉嗓子丈量剧场的戏曲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