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0河南戏曲晚会
1990河南戏曲晚会：戏台深处见山河
1990年深秋的郑州人民剧院，雕花木窗透出的暖黄灯光在夜色中晕染开来。这场筹备半年的戏曲晚会，像一坛窖藏多年的老酒，在时代更迭的缝隙中飘散出醇厚的芬芳。豫剧团的锣鼓师傅老张头特意把祖传的紫檀板胡擦了又擦，后台的油彩香混着热汤面的气息，在演员们咿咿呀呀的吊嗓声中升腾。
一、幕启前的暗涌
后台的青砖地上，豫西调名角王素珍正对着斑驳的镜子画眉。她蘸着胭脂的手指忽然顿住——镜中倒映着曲剧团小生周明阳在角落里背词，年轻人额角沁着细汗，把《风雪配》的戏本翻得哗哗作响。这种新旧交替的微妙，在九十年代初的戏曲界随处可见。
道具师傅李铁柱蹲在侧幕条后修补虎头铡，木屑簌簌落在军绿色胶鞋上。这个从艺四十年的老匠人记得，1956年梅兰芳来郑州巡演时，连夜赶制的凤冠让他的手指肿得像胡萝卜。此刻他摸着仿古铜铡刀上的纹路，忽然听见前场传来此起彼伏的板凳挪动声——观众开始入场了。
二、锣鼓点里的乾坤
大幕拉开时，豫剧《程婴救孤》的梆子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。扮演程婴的老生演员一个跪搓步从台左滑到台右，皂靴在台板上磨出两道白痕。台下穿藏蓝中山装的老戏迷猛地直起腰，茶缸里的水洒在膝盖上也浑然不觉。
曲剧《陈三两》的十八扯唱段掀起高潮。青衣演员的水袖忽如流云漫卷，忽似惊涛拍岸，当最后一声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拖腔在梁间回荡时，二楼看台有位白发老者颤巍巍站起鼓掌，他1948年在开封相国寺戏楼，正是这般为常香玉喝彩。
三、散场后的星光
子夜散戏时，剧作家赵守礼在后台昏暗的灯光下记录着观众反应。他的笔记本里夹着泛黄的剪报：1985年郑州某剧场因暴雨停电，观众举着手电筒看完《穆桂英挂帅》。此刻他听见卸妆的演员们在讨论要不要学流行歌曲，钢笔尖在传统与现代几个字上洇开墨迹。
守门人老吴头清扫着满地瓜子壳，忽然瞥见座椅下躺着半张节目单。红底黑字的封面上，河南地方戏曲抢救工程几个铅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他想起下午彩排时，那个唱越调的小姑娘因为找不到琴师急得直跺脚，最后还是文化局临时派来个会拉坠胡的转业干部。
这场持续五天的戏曲晚会，如同黄河流经中原时激起的浪花，既倒映着千年文脉的粼粼波光，又裹挟着时代变革的滚滚泥沙。当最后一声锣鼓归于寂静，老艺人们披着星光走出剧院，他们身后，九十年代的晨雾正在地平线上悄然升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