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母唱的戏曲叫什么
夏夜蒲扇轻摇处阿母的戏腔总关情
蝉鸣聒噪的午后，院子里飘来一阵清亮婉转的唱腔：林妹妹，我来迟了——正在打盹的我猛然惊醒，只见母亲握着竹扫帚在扫落叶，扫帚的沙沙声竟和着抑扬顿挫的越剧调子。这样的场景，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数不清重复了多少遍。
母亲是绍兴人，十八岁随军来到这座北方小城。她总说当年文工团里，梳着油亮大辫子的姑娘们最爱在乌篷船头唱《梁祝》。月光漫过鉴湖水，水袖轻扬间，祝英台的泪珠儿比露水还晶莹。如今她常坐在槐树下的藤椅里，教我分辨尹派和王派的唱腔差异，说到动情处，指节在竹椅扶手上轻轻叩出板眼。
前年梅雨时节，母亲突发奇想要教四岁的孙女唱戏。小丫头咬字不清，偏要学《五女拜寿》里杨元芳的哭腔。祖孙俩在客厅里你追我赶，母亲追着纠正寒窑虽破能避风雨的拖腔，小孙女却总把风雨唱成轰雨，逗得窗外的石榴花都笑弯了腰。父亲举着DV机在旁录像，镜头里母亲鬓角的白发和孙女红扑扑的脸蛋叠在一起，恍若时光交错的蒙太奇。
去年除夕守岁，我们突发奇想搞家庭戏曲晚会。母亲翻出压箱底的绣花披肩，表弟把客厅吊灯裹上红绸充作戏台。当《红楼梦·葬花》的胡琴声从手机里流淌出来时，六十五岁的母亲眼神忽然变得少女般清亮。她踩着碎步转圈，水袖虽是用旧床单改制，却舞出了真丝般的流光。三岁的小侄儿抱着塑料宝剑，有样学样地跟着比划，倒把《霸王别姬》演成了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。
前些天整理老相册，发现一张泛黄的照片：二十岁的母亲穿着蓝布衫，正在公社大院的土台子上演《祥林嫂》。照片背面是她清秀的字迹：1976年春，为抢收演出。那些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模糊，却让我突然懂得，母亲随口哼唱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戏文，而是一个江南女儿半生的漂泊与守望。
此刻窗外又飘来熟悉的唱词，母亲在厨房里边择菜边唱《碧玉簪》选段。油锅滋滋作响，她却把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句哭板唱得百转千回。我望着她微微佝偻的背影，突然想起《牡丹亭》里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戏文里的春光正好，不正是母亲用乡音在异乡浇灌出的光阴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