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年河南农村戏曲
幕布一拉，十里八乡都是角儿——千禧年河南农村戏班侧记
2000年农历三月三，登封大金店镇庙会开锣的鞭炮炸响时，刘家班主唱红生的老张正蹲在后台啃冷馍。台前梆子声急如骤雨，他抹了把嘴边的馍渣，抄起油彩就往脸上画——再过半柱香，他就得扮作关云长单刀赴会。
**一、麦场里的水袖翻飞**
二十年前的河南农村，每个乡镇都有三五个草台班子。他们开着农用三轮车走村串巷，车斗里塞满蟒袍玉带、刀枪剑戟。巩义米河镇的老戏迷还记得，那年腊月李家班在打麦场唱《卷席筒》，飘着雪花的夜戏里，旦角穿着秋裤套戏服，水袖一甩照样赢得满堂彩。
戏台多是四根竹竿支起块蓝白条塑料布，台下摆着长条凳。开戏前总有光屁股娃娃在台沿打滚，直到班主敲着铜锣喊开箱，乡亲们才从四面八方聚拢。老艺人们说，那时在禹州神垕镇唱戏，后台煤油灯熏得人直流泪，可只要听见台下跟着调门哼唱，嗓子眼就涌出股热乎气。
**二、后台的油盐酱醋**
2000年前后，豫西山区戏班多在农闲时接活。汝阳刘店乡的赵家班，班主兼司鼓、会计、伙夫三职。戏箱里常年备着干辣椒和挂面，遇上连轴转的包月戏，演员们白天唱《朝阳沟》，夜里就睡在祠堂供桌上。有年冬天在栾川唱庙会，武生翻跟头时冻得直打哆嗦，硬是咬着牙完成十八个旋子。
旦角春梅记得清楚，那年头唱一天戏挣五块钱，比种地强些。她在密县超化镇唱《穆桂英挂帅》，散戏后总有老太太塞给她煮鸡蛋。最风光时戏班走到哪村，村口都支着大锅熬小米粥，蒸笼里冒着红薯的热气，比现在明星的应援阵仗还实在。
**三、幕落后的时代跫音**
新千年钟声敲响时，豫剧名角小香玉在郑州开了艺术学校，而乡间戏班还在为每场三百块的包场费精打细算。巩义回郭镇的老琴师王师傅说，最揪心的是2003年非典那年，戏箱在仓库里整整落了八个月灰。后来年轻人都去南方打工，台下观众渐渐变成了白头发。
如今在偃师岳滩镇，还能见到褪色的戏台对联：三五步走遍天下，六七人百万雄兵。那些曾把拖拉机当戏车、拿化肥袋缝戏服的艺人，有的转行做了婚庆司仪，有的在短视频平台唱起了改良豫剧。当年在麦场上翻跟头的小武生，现在开着直播教网友耍花枪，背景音里偶尔传来几声汽车喇叭的嘶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