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玉因什么戏曲悟
《西厢》一梦解禅机:宝玉的戏中悟道
在《红楼梦》的锦绣园林中,宝玉的觉悟总蒙着层缥缈的纱。当世人皆道他是因金玉良缘而参透尘缘,却不知真正叩开他灵台明镜的,原是那折《西厢记》的缠绵词句。这看似悖谬的因果,恰如大观园里疯长的紫藤,在悖离处生发出最深刻的生命顿悟。
一、艳曲里的禅意
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的春光里,宝玉与黛玉共读《会真记》的场景,恍若一幅工笔仕女图。黛玉眉尖若蹙的娇嗔,宝玉脱口而出的多愁多病身,都在《西厢》的戏文里找到了映照。这部被道学家斥为淫词艳曲的传奇,在少男少女眼中分明是面照见真我的菱花镜。
张生与崔莺莺的离合悲欢,竟暗合着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的前世宿缘。当宝玉念到花落水流红,闲愁万种时,黛玉肩头落花簌簌,刹那间戏里戏外的界限在花雨中消融。这般以戏观心的妙悟,恰似六祖惠能闻《金刚经》而开悟的禅机。
二、假戏里的真情
大观园的戏台总在上演着虚实相生的寓言。元妃省亲时点的《豪宴》《乞巧》《仙缘》三折戏,暗藏贾府兴衰的谶语。宝玉在台下看戏,却比台上人更早看破戏中机关。他见龄官雨中画蔷,方悟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的宿命。
最妙是第二十二回宝钗生辰宴上,那折《鲁智深醉闹五台山》。当戏中唱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,宝玉如遭雷击。这句戏文在他心头炸开千层浪,恍惚间竟与《金刚经》无我相无人相的偈子相合。世人眼中粗莽的醉和尚,倒成了他参悟世情的引路人。
三、戏中人的觉醒
宝玉的觉悟之路,恰似昆曲水磨腔般缠绵悱恻。他既非顿悟的狂禅,亦非枯坐的苦修,而是在《牡丹亭》的游园惊梦里,在《南柯记》的黄粱一枕间,渐渐照见生命本相。正如脂砚斋批语所言:宝玉之悟,不在空门而在情天。
当黛玉葬花的《牡丹亭》唱词随风飘来,宝玉手中的《会真记》忽然重若千钧。那些被道学先生批作移人性情的戏文,此刻都化作菩提叶上的露珠。他终在戏中人的悲欢里,看见了自己注定要历的劫数。
荣国府的戏台终要散场,宝玉的觉悟却永驻人间。那些被视作消遣的戏曲,恰似暗夜里的星子,照亮了浊世中求索的灵魂。当最后一折《离魂》唱罢,方知大观园本是个太虚幻境,而世人皆在戏中寻找真我。这般以戏悟道的玄机,非痴人不能解,非情种不能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