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唱戏曲的小老太叫什么
《巷口那位筱牡丹》
清晨五点,当城东菜场的卷帘门才拉开半截,巷尾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,飘出段清亮的黄梅调。推着三轮车卖豆腐的老张头不用回头就知道,准是陈阿婆又在对镜练功了。
这个爱穿月白斜襟衫的老太太,总能把晨光熹微的胡同变成戏台子。她左手虚执团扇,右手捏个兰花指,踮着碎步从青石板上掠过时,连墙根打盹的老花猫都会竖起耳朵。
当年我在县剧团,唱《天仙配》场场爆满呢。她常坐在巷口的马扎上,边择芹菜边和街坊唠嗑。菜叶簌簌落进竹筐,七仙女的故事便跟着翻飞——说严凤英怎么教她运气,道王少舫总夸她眼神活。有次说到动情处,顺手抄起淘米篓当云帚,惊得晾衣绳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。
老邻居们都叫她筱牡丹,这雅号来得有趣。二十年前社区联欢会,她临时顶替发烧的主演登台,鬓角别着院里刚摘的白茶花。那晚她唱《女驸马》,水袖甩得满堂喝彩。文化站长在节目单上急急补写艺名时,瞥见茶花衬着她银发,灵光乍现:就叫筱牡丹吧,白茶胜雪,国色天香。
如今七十八岁的筱牡丹成了活招牌。暑气最盛的午后,她家葡萄架下总围坐着来学戏的孩子。青石桌上摆着冰糖绿豆汤,录音机里放着《打猪草》选段。小伢子莫急,先练云步。她扶着腰示范,老布鞋在砖地上划出半圆,惊起几片梧桐叶。
去年重阳节,戏迷们凑钱给她置办行头。描金凤冠捧到跟前时,老太太手指轻颤着抚过珍珠流苏,忽然转身进屋。再出来时穿着压箱底的绣花帔,发髻簪着褪色的绢花,眼角的皱纹里汪着水光:这扮相,像不像五九年头回登台那会儿?
巷子要拆迁的消息传来那晚,筱牡丹破天荒没开嗓。倒是次日清晨,拆迁办的小伙子红着眼眶说,听见有《梁祝》的唱腔在断墙间萦绕,哀婉得叫推土机都熄了火。
如今回迁楼17层的阳台上,常能看见个白发老太太对着晨曦吊嗓子。楼下广场舞的音乐声里,隐约混着字正腔圆的为救李郎离家园,像粒不肯沉底的朱砂,在钢筋水泥间晕开点点红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