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唱河南戏曲的一家人
老院里的梆子声
小妮儿，来一段《朝阳沟》！爷爷把茶碗往石桌上一放，朝我挤眼睛。院里的梧桐树沙沙响着，树影在青砖地上碎成铜钱大的光斑。我清清嗓子刚开口，墙头探出隔壁刘婶的脑袋：又开戏啦？
我们家的院子是座活戏台。爷爷那把祖传的枣木梆子，敲起来能震得屋檐下的铜铃铛跟着打拍子。他总说这梆子比我的年纪还大，是太爷爷用三斗麦子换来的。父亲拉弦子时总把脚翘在青石条上，琴弓在月光里划出银线，弦声一响，连墙角的蛐蛐都噤了声。
记得去年中秋，在郑州工作的堂哥带回来个智能音箱。小侄女奶声奶气让放《花木兰》，结果梆子声刚起，爷爷的眉毛就拧成了疙瘩：这弦子咋跟拉锯似的？他抄起自己的坠胡，琴弦一抖，满院子霎时漫开黄河水般浑厚的音色。
最热闹要数年前奶奶三周年。那天飘着雪霰子，院里支起塑料棚。二叔扮红脸的关公，三姑描着柳叶眉唱穆桂英。唱到《大祭桩》时，雨棚突然被风掀开个角，雪花混着纸钱在戏台前打旋，倒像是老天爷也来捧场。我瞧见父亲背过身抹眼睛，弦子声却愈发激越。
上个月社区要办非遗展演，主任找爷爷商量。七十多的老头儿翻出箱底的戏服，抖开时扬起细碎的樟脑香。那件靛蓝长衫下摆还留着奶奶绣的云纹，针脚细密得能藏住二十年的光阴。开展那天，我们全家齐整整站在台上，我瞥见前排小孩跟着摇头晃脑，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扒着戏台学走圆场的模样。
现在每天傍晚，院墙外总有散步的人驻足。有时是遛弯的老头儿跟着哼两句，有时是放学的学生举着手机拍。爷爷常说：戏比人长寿。梧桐树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，弦子声顺着炊烟爬上屋脊，惊起一群扑棱棱的灰鸽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