矮子演奏河南戏曲大全集
三尺台上吼乾坤：河南戏曲里的矮子江湖
在豫西老城的梆子戏班后台，常能见到这样的场景：几位身高不足五尺的琴师，抱着板胡斜倚在褪了漆的条凳上。他们手指翻飞调弦的刹那，板胡骤然爆发出裂帛般的声响，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。这便是河南戏曲行当里特殊的矮子班，一群用三尺身躯撑起八丈戏台的民间艺人。
一、戏班里的地出溜
地出溜是豫剧行当里对矮个琴师的戏称。上世纪三十年代，豫西遭遇大饥荒，不少穷苦人家将天生矮小的孩子送进戏班谋生。这些孩子虽身量不足，却格外灵巧，尤其擅长摆弄月琴、板胡等弦乐。洛阳老艺人李三炮回忆：那时候班主专挑瘦小的娃，说他们指头细，揉弦比大人活泛。
在豫剧《打金枝》的伴奏中，地出溜们独创的滚揉技法堪称一绝。他们用拇指关节抵住琴杆，食指如灵蛇般在弦上翻滚，奏出的音色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感。这种技法需要演奏者将整个上半身压向琴体，矮小的身形反而成了优势。曲剧名角王金凤说：听他们拉弦子，就像黄河水在耳朵眼里打旋儿。
二、矮台上的大乾坤
1942年豫剧改革时，矮子班迎来了黄金时代。开封大相国寺戏楼翻新，特意将乐池下沉三尺，专供矮个乐师演奏。班主张大眼别出心裁，让乐师们反坐演奏，背对观众却面向戏台。这种倒座乐班的配置，使乐声经青砖地面折射后愈发浑厚。当时《河南民报》记载：但闻弦动如惊雷，不见操琴是何人。
在《穆桂英挂帅》的武场戏中，矮子班用坠胡模拟战马嘶鸣堪称绝活。演奏者双腿夹住琴筒，左手在千斤位置急速推拉，右手弓子如利剑劈空。偃师县文化馆保存的1953年演出录音里，这段马啸十三翻引得台下观众把条凳跺得震天响。
三、绝技传灯人
如今七十二岁的赵铁头，仍保持着每天清晨对着洛河练嗓的习惯。这位身高仅四尺八寸的老琴师，能同时操控板胡和脚梆。他的绝活阴阳板要求左脚打梆子节奏，右脚踩大锣声部，双手还要在板胡高低把位间翻飞。赵师傅常说：咱个头矮，心里得装着八百里伏牛山。
在郑州戏曲学校的传习课上，年轻学员要跪在条凳上练习矮个艺人的特殊技法。这种跪功训练，既是为还原传统演奏姿态，更是让后辈体会前辈们低处谋生高处唱的戏魂。非遗传承人周玉梅说：现在孩子们营养好，想找符合身量的传人倒成了难事。
戏台下的青石板上，深深浅浅的凹痕记录着矮子班百年的足迹。当坠胡的最后一个泛音消散在夜色中，这些三尺琴师们收起家什，身影渐渐与古城墙融为一体。他们用短小的身躯丈量着戏曲的苍穹，在弦索的震颤间，将中原大地的魂魄化作绕梁的绝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