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1河南戏曲晚会
那场戏,那场梦:2001年河南戏曲晚会的烟火人间
2001年深秋的郑州,工人文化宫门口早早排起蜿蜒长队。穿着藏蓝中山装的老人把戏票揣在贴身口袋,年轻姑娘抱着暖水袋站在寒风里,操着豫东口音的中年人眉飞色舞地比划着:这回可是三团聚首!彼时的中原大地上,一场酝酿了整整半年的戏曲盛事正在揭开帷幕。
一、后台的最后一支烟
化妆间里,豫剧名家王清芬对着镜子轻点朱唇,梳头师傅正将一簇簇点翠往她发间穿插。隔壁传来曲剧老生张新芳吊嗓子的声音,高亢的唱腔穿透薄薄的隔板: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——道具师傅老李蹲在角落里,就着昏黄的灯泡给穆桂英的翎子补胶,烟灰缸里歪歪斜斜杵着半支没抽完的黄金叶。
走廊尽头,越调大师申凤梅正在给徒弟说戏。她布满老茧的手掌突然抓住徒弟的手腕:杨宗保上马这个身段,要像柳条抽芽般利索。说着腰身一拧,七十岁的人愣是走出二十岁的飒爽。后台的挂钟指向六点三十分,各剧种乐师们开始调弦试音,坠胡与曲胡的音色在空气中交织缠绕。
二、舞台上的时空折叠
大幕拉开时,豫剧《朝阳沟》选段让全场屏息。栓保娘挎着竹篮登场,布鞋底在台板上敲出笃笃的节奏,台下几个银发观众不自觉地跟着哼起亲家母你坐下。当银环抹着眼泪唱我坚决在农村干它一百年,三楼看台突然爆发出掌声——那是几个从新密赶来的老知青。
曲剧《风雪配》的雪花机启动时,前排观众慌忙收起节目单。飘飘洒洒的碎纸片中,高秋芳抛出的水袖如白练破空,一个卧鱼身段让满场叫好声几乎掀翻屋顶。最绝的是越调《收姜维》的武戏,赵子龙的白袍翻飞似雪,八个靠将的踢枪绝活引得后排观众全都站了起来。
三、散场后的星光不眠
深夜十一点,文化宫侧门的路边摊支起煤球炉子。羊肉烩面的热气里,卸了妆的演员和戏迷挤在塑料凳上。豫剧三团的老琴师抿了口散装酒,坠胡琴筒上还沾着松香:今儿个《花木兰》那段快板,二弦差点没跟上趟。卖烤红薯的老汉凑过来插话:您那弦子一响,我红薯炉子都忘了看。
文化宫墙根下,几个戏校学生比划着模仿申凤梅的台步。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有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亮嗓唱起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,惊飞了梧桐树上栖息的麻雀。远处传来54路末班车的报站声,但没人挪动脚步——这些年轻人正在用青春丈量着戏曲的晨昏线。
这场持续了四小时的晚会,在后来二十年间被无数戏迷反复提及。那些在寒风中跺脚等待的戏迷、后台没抽完的半支烟、路灯下不肯散去的年轻人,构成了世纪之交中原戏曲最鲜活的记忆切片。当我们在短视频时代回望那个没有手机录像的夜晚,或许更能读懂:真正的戏曲魂灵,永远生长在滚烫的人间烟火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