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7年河南戏曲
1997年,河南戏曲的最后一抹霞光
1997年春天,我在郑州棉纺路的小剧场后台,撞见豫剧大师马金凤正在吃凉透的包子。她裹着褪色的军大衣,正和琴师商量着《穆桂英挂帅》的唱腔改动。那年,这位七十五岁的豫剧皇后坚持要带着剧团下乡演出,她说:趁着还能唱,要给乡亲们多留几嗓子。
那个年代,河南城乡的戏台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震动。郑州的群众艺术宫,曾创下连演三个月《朝阳沟》的豫剧传奇,1997年却开始租给歌舞团办迪斯科晚会。洛阳老城的戏曲茶座里,常能看见老票友捧着保温杯,听着收音机里的《程婴救孤》摇头晃脑,而门外音像店的港台流行乐震得玻璃嗡嗡作响。
省豫剧三团在这一年做了件惊动梨园的大事。他们带着《焦裕禄》进京演出时,主演贾文龙突发急性喉炎。当所有人以为要取消演出时,这位年轻演员硬是靠着含服中药冰片,在后台用艾灸熏喉,生生把三小时大戏扛了下来。谢幕时,台下观众发现他戏服领口渗着血丝,全场起立鼓掌长达十分钟。
在巩义农村,我见过最动人的场景。流动戏班在麦场搭台,七十三岁的曲剧老艺人王秀玲,踩着三寸高的戏靴唱《风雪配》。突然停电,村民们自发举起手电筒,上百道光柱在寒夜里织成星河。王老师抹了把冻僵的脸,接着唱数九寒天北风起,台下应和声响彻四野。
那年深秋,越调大师申凤梅病逝。出殡那天,周口街道两旁跪满了自发赶来的戏迷,有人抱着老式录音机播放《收姜维》,嘶哑的磁带声混着啜泣在秋风里打转。送葬队伍经过太康县越调剧团旧址时,门房里突然传出学徒吊嗓的四千岁——,惊起梧桐树上栖着的寒鸦。
如今的河南戏曲博物馆里,静静躺着1997年的戏单:泛黄的纸页上,《包青天》票价五元,《花木兰》夜场加座,《卷席筒》因主演感冒取消。这些褶皱的时光碎片,见证着传统戏曲在时代巨变中的坚守与挣扎。当我在展厅听到智能语音讲解时,恍惚又听见那年马金凤在后台的叮嘱:弦子别拉太急,得让最后一个音落在观众心尖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