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马湖乱弹戏曲是什么剧种
白马湖乱弹:水乡戏台上唱了三百年的摇滚乐
在绍兴柯桥区齐贤街道,每逢农历三月初三的蚕花庙会,总会有这样一幕:戏台三面环水,乌篷船层层叠叠泊在岸边,老戏迷们捧着搪瓷杯眯眼听戏,突然一声裂帛般的高腔划破水雾,惊得白鹭振翅掠过水面。这便是白马湖乱弹最地道的打开方式——在江南水乡的潋滟波光里,演绎着最炽烈的爱恨情仇。
一、水陆码头上长出的野腔调
白马湖乱弹的基因里刻着运河商埠的喧嚣。明清时期,白马湖畔的陶里古村因水路便利成为重要商埠,徽商、晋商带来的梆子腔与本地滩簧、高腔激烈碰撞。道光年间的戏班账簿显示,当时戏班每年要演水路戏二百余场,船工们用麻袋装着铜钱往台上抛,班主连夜雇人用竹匾捞钱。
这种商业基因催生出独特的表演美学。老艺人张阿兴回忆,某次演《黄巢起义》时,扮演反派的武生竟在观众喝倒彩声中临时改词:尔等休要猖狂,待我杀回长安再论短长!即兴发挥的现挂引得满堂叫好,这种与观众实时互动的传统延续至今。
二、打破程式的叛逆美学
白马湖乱弹的乐器配置堪称戏曲界的重金属。主奏的板胡用老蟒皮蒙制,琴师运弓时需将马尾弓毛崩到最紧,拉出的音色犹如金戈相撞。1957年录音的《反潼关》选段中,板胡与先锋(长尖号)的对奏,竟在留声机唱片上刻出了肉眼可见的深纹。
表演程式更是离经叛道。《游龙戏凤》中的正德帝可以踩着跷功翻跟头,花旦能用卧鱼身段表现醉态。已故名丑王金发独创的十八跌绝技,在《时迁盗甲》中连翻24个空心跟头,最后竟稳稳落在八仙桌的茶碗沿上。
三、流淌在血脉里的文化密码
在陶里村,乱弹戏班至今保留着打台基的习俗。新戏台落成首演前,须由净角扮演的判官手持朱笔点煞,用鸡血在台柱书写符咒。2018年古戏台修缮时,工人竟在梁间发现光绪年间封存的戏神牌位,红绸包裹的檀木牌上,唐明皇之神位六字仍清晰可辨。
这种草根性让乱弹戏始终充满生命力。78岁的鼓师李柏根能根据台下咳嗽声调整锣鼓节奏,他说:乱弹戏就像白马湖的活水,观众是浪头,我们是摇橹的,得顺着水势走。如今村中戏班排新戏,仍会请老船工来当戏参谋,确保唱词里保留着扯篷过坝等运河行话。
当城市剧场里戏曲越来越精致化,白马湖边的戏台上依然响彻着原始的生命力。那些裹着泥腥味的唱腔,那些即兴迸发的火花,恰似水乡汉子饮下的烈酒,在岁月长河里愈陈愈烈。或许这正是传统戏曲最本真的模样——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,而是永远鲜活的、带着烟火气的在场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