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年代的戏曲是什么样子
1920年代：戏曲江湖的烟火与星光
1924年的上海天蟾戏院，梅兰芳新编的《洛神》即将开演。后台的煤油灯把金线绣的戏服照得流光溢彩，前厅黄包车夫与穿西装的银行家摩肩接踵，票贩子在弄堂口兜售着加价三成的戏票。这座远东第一大都市的夜晚，正在上演着新旧文明碰撞下最鲜活的戏曲图景。
一、梨园江湖的生存法则
戏班子的后台永远弥漫着跌打药酒的气味。武生张德发正在给膝盖敷药，昨天演《长坂坡》时从三张桌椅上翻下的云里翻让旧伤复发。班主掀帘子进来催场，瞥见墙角蜷缩的学徒阿宝正在偷师老生的唱腔，抄起竹板就要打——这行当里，偷学比偷钱更可恨。
戏园子门口挂着红底金字的水牌，墨迹未干的戏单上，《霸王别姬》《四郎探母》等老戏名旁，挤着新编的《阎瑞生》这类时事新戏。包厢里抽着雪茄的商贾老爷们，最爱点那些带着香艳词句的折子戏。跑码头的小戏班在乡镇庙会搭台，台前卖大力丸的吆喝声常常盖过台上的西皮二黄。
二、名角儿与追星族
梅兰芳在北平无量大人胡同的私宅，每月初七开放待客。穿学生装的少女捧着绣帕等签名，穿马褂的老票友揣着光绪年间的戏单求盖章。上海《申报》副刊上，白牡丹荀慧生的剧照总能让报纸多卖三成，照相馆橱窗里名伶的着色照片标价两块大洋，抵得上人力车夫半月收入。
程砚秋在天津春和戏院演《青霜剑》，散场时汽车夫为争载名角大打出手。追到后台的富家千金，把金镯子往妆台上扔说要拜师学艺。而在苏州观前街，评弹艺人周玉泉的阴立唱腔，能让茶馆里的老茶客把紫砂壶停在嘴边半个时辰。
三、暗潮涌动的改良声
北京大学礼堂里，留洋归来的傅斯年拍案痛斥旧剧该进博物馆，台下穿灰布长衫的学生们窃窃私语。同一时刻，齐如山正往梅宅送新编的《嫦娥奔月》剧本，宣纸上的工尺谱旁注满西洋舞台的灯光设计。上海共舞台的机关布景戏《火烧红莲寺》，升降台升起时引发的惊呼声震落了二楼看客的铜框眼镜。
天津法租界的平安电影院上映着好莱坞歌舞片，隔壁戏园子里，白玉霜的评剧《杨三姐告状》正唱到高潮。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女学生跟着哼唱新式评剧的腔调，她们的手提包里，既装着易卜生的剧本，也藏着程派唱腔的工尺谱手抄本。
在这个电车铃与更夫梆子声交织的年代，戏台上下涌动着前所未有的生命力。名角儿的水袖拂过汽灯投下的光晕，学徒的跟头翻进飘着汽油味的晨曦，改良者的蓝图叠压在发黄的戏本之上。当二十年代的烟云散尽，那些回荡在戏楼里的西皮流水，终究在时光长河里沉淀成文化的琥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