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百中的戏曲在什么时候
暗夜里的倔强:抗战时期重庆茶馆里的八百戏班
1940年深秋的一个雨夜,重庆较场口春来茶馆的煤油灯忽明忽暗。十来个穿着褪色长衫的川剧艺人缩在茶馆角落,班主陈长福蘸着茶水在方桌上写写画画:上个月在北碚折了三个弟兄,这个月得改改路子。他们刚刚结束当天第三场演出,竹板上的红漆都磨得斑驳。这群被称为八百戏班的艺人不会想到,他们用扁担挑着行头的流浪演出,在抗战史册上留下了怎样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一、茶馆里的战时舞台
1938年武汉会战后,重庆朝天门码头每天涌入上千难民。原本在汉口戏院唱楚剧的天声班流落至此,在临江门搭起油布棚子开锣。班主赵小楼发现,茶馆才是战时最稳妥的舞台——既能躲过日机轰炸,又能靠茶客们零散的铜板维持生计。
这种流动戏班迅速在陪都蔓延。据《重庆戏曲志》记载,1941年全市登记在册的茶馆戏班达83个,从业人员逾八百之众。他们在十八梯的吊脚楼间辗转,用川剧高腔演绎《满江红》,用京剧武生扮相排演《文天祥》,把方桌拼成的戏台变成了抗战宣传的前哨。
二、扁担上的文化火种
八百戏班的生存智慧令人心酸。老艺人张德贵回忆,他们发明了三件套行头:竹扁担两头挑着红白两色布幔作幕布,中间挂着装有脸谱、水纱的桐油木箱。遇到空袭警报,两分钟就能收拾妥当钻进防空洞。
在江北观音桥茶馆,评书艺人王少堂把传统段子《水浒传》改成了《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》。沙坪坝磁器口的川剧班子更是别出心裁,用竹篾编成飞机模型,在《空战英豪》的戏码里与观众互动。这种游击式演出每天要转场三四个茶馆,却始终保持着专业水准。
三、市井中的精神长城
1943年元宵节,日机对重庆实施疲劳轰炸。七星岗一壶春茶馆里,京剧名伶金素秋坚持唱完《梁红玉擂鼓战金山》。当观众席传来婴儿啼哭时,她即兴改词:小娇儿休啼哭且看娘亲,待明朝驱倭寇还我家园。这段即兴创作后来被编入多个剧种的抗战戏码。
这些茶馆戏班用最市井的方式守护着文化血脉。他们给传统折子戏注入抗战元素:《白蛇传》变成《白娘子火烧军火库》,《杨门女将》改编为《佘太君怒斥汉奸》。美国记者白修德曾在回忆录里写道:在重庆发霉的茶馆里,我看到了比百老汇更震撼的戏剧力量。
1945年8月15日,较场口茶馆的川剧锣鼓彻夜未息。八百艺人用扁担挑起行头转战大后方时,或许不曾想过自己会成为文化抗战的见证者。那些在油灯下勾画的脸谱、在警报声中坚持的唱腔,最终汇聚成民族精神的长城。如今走过解放碑周边的老茶馆,仿佛还能听见竹板敲击的节奏,那是历史深处传来的文化心跳。